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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接到学长电话的时候,尹乐愣了一瞬。

    “怎么,现在已经这么忙了吗?”

    “没。”

    尹乐迅速回了一句,眼神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周围,对着肖东云指了指手机,往办公室外面跑。

    “那我没有打扰你吧?”

    “没。”

    尹乐捂着听筒喘了几下,有点尴尬地看了下四周,清了清嗓子,忍不住笑着回答,“学长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都可以。”

    “哈哈,这么好吗?我会当真的。”

    当真也没有关系。

    尹乐心里默默回答,觉得脸上有点热,伸手揉着脸颊转移话题,“不过这周末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想聚一聚,顺便给你补个生日。”

    电话另外一边的人语气堪称温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上次错过你的生日真的是让我非常遗憾,虽然成年人确实已经不需要在乎这些,但是我还是想要认真地帮你渡过你的生日,毕竟每年也仅有一次,是不是?”

    已经是28岁的男人,却仍然被人用如此温柔的语气珍惜着,一想到学长温柔的面容,尹乐的心脏也忍不住加速,声音也变得温柔许多。

    “嗯……我也很高兴可以和学长度过。”

    “那这样子,我们就约老地方,周日下午三点,不见不散哦!”

    “好!”

    “喂!尹哥,刚才和女朋友打电话吗?”

    肖东云凑了过来,碰了碰他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了,哎,我们的尹哥终于笑了,不再是前几天那个哭丧着一张脸的尹哥了!”

    “别胡说,我朋友。”

    “哈哈哈,朋友朋友,我知道!”

    “咳!”

    王婧咳嗽了一声,然后站起来对着迎面走过来的林燕谄笑,“燕燕姐,怎么样?”

    林燕社会习气较重,加上连续几日的奔波,她目标的人物又请了假没有来,也就不绷着淑女人设,屁股往桌面上一坐,对着他们叹了一口气。

    “事情不就是那样子,对方还在磨价格。”林燕随手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拍,屈指敲了敲桌面,“比起这个,乔经理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听说他上次请假之后,又请了一周?”

    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王婧率先开了口。

    “上次就是城东的事情,经理喝了好多酒,第二天也就来了一小会。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没有休息好,想多休息一阵?”

    林燕沉默了一会,摆了摆手,“算了,回头我去看看,你们先忙吧。”

    他们齐声回应,还不等走开,林燕又忽然对上尹乐的眼睛。

    “尹哥,最近精神不错,状态回来了吗?”

    “是……最近不怎么失眠了。”

    尹乐移开了目光,又忙不迭地转回去,对上林燕带着笑意的眼眸,微微一愣。

    “很不错,继续保持。”

    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转身离开了。

    尹乐坐在位置上,忍不住偷看林燕做些什么,只见对方将资料放下,就出了办公室在走廊打电话,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到,电话另一头,应该是请假在家的经理。

    难堪的回忆翻滚而上,紧张促使他忍不住小腿抽搐,握着鼠标的手心潮湿一片,生怕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是他的祈祷有了用处,挂掉电话回来的林燕,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遇上他的目光只是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

    但是其实,虽然和经理相处不久,尹乐也深知对方的手段果决,不近人情。往日里这种强势手段让人压力十足,现在即将被处理丢掉的他,更是如同吞了生铁一般,胸口泛痛。更何况无论是从什么方面出发,对方确实没有做错事情,实质上,或许是因为他的年纪最大,反而在小组里得到经理最大程度的温柔,基本上生气也是非常克制隐忍。

    但是谁能说,被年轻人容忍包容,像是垃圾一样拖后腿,就不会感到难受。

    原先接到学长电话的好心情,眨眼间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尹乐揉着太阳穴,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工作。

    “大家,我们去看下经理,怎么样?”

    林燕在临近下班的时候拍了拍手,“我正好订了果篮也到前台,坐我的车,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我送你们到附近的地铁站,怎么样?”

    尹乐皱了一下眉头,他和学长约好的时间在七点,经理家好像很近,但是可能也会耽误一点时间,可能会迟到一会。

    “尹哥,你和人有约吗?”

    “嗯,约了吃饭,在荣茂城那边。”

    “那方向相反了。下次你再去吧,这次我们几个先。”

    “哦哦,好。”

    尹乐有一瞬想要说可以延迟一会,可是在林燕三言两语做下决定之后,就讲没有说出的话吞到肚子里。

    其实他和小组里的人有些年龄差,更因为性格的原因,处起来不冷不热的,就肖远东性格比较活泼,能说些话。如今一群人一起走楼梯,其他人谈论着经理的事情,他躲在角落等一楼,感觉更加尴尬,从电梯里逃出来的时候,觉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尹乐从来都不希望,在学长面前显得狼狈不堪。

    学长是他初中学长,大他一届,却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尹乐见过他无数次走上旗台领奖的淡然模样,觉得这样子的人物真的是厉害极了。

    熟识大概是他英语成绩不行,母亲找了一个家教,正是他的学长。他们慢慢熟悉起来。

    尹乐是一个非常没有主见的人,却第一次生出想要永远和人在一起的想法。他努力学习,带着满腔崇拜紧紧跟随着对方,学长也帮助他很多,带着他去触碰所有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公交车忽然晃了一下,尹乐慌忙紧紧抓着栏杆,却因为手心太湿,惯性太大,一下子摔到一个人的怀里。

    对方像是打球回来的学生,身材高大,肌肉紧实,被洇湿的运动服紧紧贴着身体。尹乐撞得太狠,鼻子陷入对方的胸口,疼得双眼泛泪。

    他忙不迭地道歉,想要稳住身体,可是后面往前扑了不少人,司机骂骂咧咧地又启动车子,这下倒是把尹乐甩出对方的怀抱,只是他的站点也到了。

    这个地方人流多,前面乌泱泱的一堆人要挤进来,后面一堆人要挤出去,尹乐也急得额头冒汗,小声说着让一让。

    等下了车,浑身狼狈得厉害,尹乐顿时后悔,为了省钱没有打车过来。从他决定离开学长的庇护之后,好像一直都是如此狼狈。

    “这边,小乐。”

    如今30岁云江一袭白色休闲穿搭,他学的是中文系,研究的是古代文学,平日里就气质格外出众,如今看来也是远比常人更加沉稳温柔。

    尹乐有些局促地拍了拍自己的西装制服,坐下去的时候,低着头道歉,“对不起,路上堵车,我一下班就过来了,没有多等吧,学长?”

    “没。”

    云江停了一瞬,在尹乐几乎要忍不住抬头的时候,对方才开口说:“菜我已经点了,都是你以前爱吃的,你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还是口味改了?”

    尹乐摇摇头,“学长做主就好了……”

    他僵硬了一瞬,终于抬起头,对面的人却只是把菜单给服务生,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自在,目光自然地缓缓对上他的视线。

    “真好,你还是喜欢吃那些。”

    “不要有压力,我们不是早就说开了吗?”

    云江伸出手,拍着他的肩膀,因为姿势的原因,不得不从下往上地微微抬头对着尹乐的目光,“你说的很对,我过去确实没有好好考虑过你的想法,如果我们的心没有变,那么所有决定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才更好是不是?我今天就很高兴,你愿意出陪我吃一顿饭。”

    羞耻,难堪,比被经理指出问题,能力不足的时候要更加复杂。尹乐几乎是一瞬就红了眼眶,不得不咬牙坚持,避开了学长的视线。

    从初中开始,他就过分依赖这个温柔的人,像是藤蔓一样寄生在对方身上,无论是选择的学校,专业,还是其他什么,都统统交给这个温柔的男人。当他察觉到自己竟然是如此卑微的存在时,发了疯一样要从对方的羽翼下冲撞逃跑,曾经因为情绪激动说出来的伤人的,不得体的话,刺伤对方,让对方神色黯然甚至痛苦掩面的模样历历在目……

    “别想不开心的事情,电话里不是好好的吗?”

    察觉到他的情绪失控,云江皱着眉坐到他的身边,轻车熟路地想要拥抱他,安慰他,却被他用胳膊挡着。

    “我……我去下厕所。”

    躲在厕所隔间,尹乐终于忍不住簌簌落泪。

    他觉得难堪,更是没想到时隔几月的重新会面,居然会是这样子的一个开场,他甚至都有了逃跑的心态,自暴自弃地想要躲避接下来的事情。

    他一直有一个秘密,就是他喜欢学长。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长对他也十分特殊,甚至帮他安排工作,邀请他住在对方的家里,两个人几乎就像是夫妻一样亲密生活着,除去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他和学长互相信赖,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会拥抱,会躺在一张床上,会不忌惮看到对方的裸体,会吃对方剩下的食物,却没有接吻过。

    被人点破心思的时候,他就像是拿着赃物的小偷一样惶惶不安,想要做出突破,想要学长也说出喜欢他的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失去了信心。

    他怎么能够觉得,这样子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居然可能会喜欢他?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对方给予的,他甚至在发疯一样要脱离对方庇护的时候,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一个落脚的地方。

    重新联络了,语气正常地对话,几乎以为回到以前的时候,他才发现,他还是没有勇气面对对方。

    尹乐狼狈地擦着脸颊,努力冷静着情绪,从隔间走出来,低下头用水浇着哭得双颊发烫的脸庞,慢慢地直起身子。

    然后看到,印在镜子中,默默站在门口,眉目间凝结着愁绪,勉强对他展开温柔笑容的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