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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避而不见相思病,终得圆满上凤床

    自那日皇帝闯入屏风里面之后,瑞香就再也不敢让他进门了。他这里什么事也瞒不过贴身宫人,即使并没有人敢说什么,也让他羞愤欲死,要是再来一次,他的脸也就不用要了。这事终究不够庄重体面,瑞香深觉理亏,痛定思痛后,下次皇帝再来,就叫人回绝了。

    他的宫人虽然有意劝谏,但也不想让瑞香失去宠爱,然而瑞香的吩咐清清楚楚,却是没有打折的余地,也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说今日皇后身上慵懒,早早睡了,不方便见面。

    皇帝并不生气,沉吟片刻,问道,那能否将孩子抱出来一见。

    这宫人头皮发麻,战战兢兢,小声答道:“殿下……也在皇后身边,恐怕不方便……抱出来呢。”

    若不是皇后吩咐,且信心十足,这话她也实在不敢说出口。虽说如今皇后十分得宠,满宫里都知道,但未必就能够经得起几回任性。可他的主子是皇后,有所吩咐,却是不能不从的。

    幸而皇帝听了,并不见动怒,片刻后就说了句叫皇后好好休养,他就不进去打扰了,转身就走了。

    这宫人松了一口气,转回来见瑞香倚在床头逗孩子,忍不住抱怨:“您倒是胜券在握,奴婢可是要吓死了,幸好,陛下没有生气,果然十分爱重您。”

    这话严格来说她是不该说的,但毕竟是心腹,四下又没有外人,说一说不算犯忌讳。瑞香抬起头看她一眼,含笑道:“陛下回去了?”

    她点点头:“看样子是往前面去了,没去别人宫里呢。”

    虽然皇后生产后,也不是没有人零星侍寝过,但终究陛下还是最喜欢皇后的,这宫人美滋滋说着,见躺在襁褓里放在瑞香身边的宗君忽然叫了一声,噗地吐了个泡泡,急忙拿细棉布来擦。

    瑞香对此倒是有所预料,不怎么吃惊,但也露出些许欢喜之色,又摇了摇头:“这话出去不要说了,陛下如今待我如此,我也别无所求,宫中如此安静平和是最好的了。”

    提起这个,这宫人也有话说,抬头看看瑞香,略作犹豫,便下定了决心:“其实……有一事,奴婢想说很久了。”

    瑞香略一思索,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微微点头:“你说吧。”

    他对下宽和,也愿意听取心腹的意见,更愿意话都说开了,不留心结,免生纠葛。

    这心腹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和盘托出了:“就是……出云宗君那件事,您的处置,是否太过……他那种性子,又是如此出身,万一日后有什么坏心,咱们可是千防万防也……何况,这事说出去,终究是不……不伦。当时您怀着身孕就要临盆,我们也实在不敢说,怕您难受……如今您已经有了宗君,不是往日可比,难道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

    瑞香就知道是此事。

    他轻叹一声:“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过你也说了,他是如此出身,我能做什么?宫里其他人,我敲打也罢,小惩大诫也罢,没人会说什么,可他……我做什么,都是苛待小辈,先帝唯一的子嗣。何况,他又哪里是我的对手?我是皇后,他是宗君,与他争风吃醋,难道很好看么?你须得知道,正因他如此身份,所以,绝无可能是我的敌人。我若处处树敌,反而不智了。”

    这些话很有道理,这宫人也是知道的,可终究心中觉得意难平,于是恳切道:“虽然如此,可是……可是他对您那样无礼,又显然在陛下心中不同寻常,您……奴婢为您觉得委屈。”

    瑞香笑笑,轻轻拍拍她的手:“他年纪这么小,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又没有机会与人拉帮结派,更不曾真正与我为难,只是两句刺耳的话罢了,不值得放在心上。他与陛下的情分,我早就觉得棘手,可却无从下手。宫内争风吃醋甚或互相倾轧或许都不算什么,只是常态,可是事关宗室,皇嗣,就不能轻易为之。你说此事说出去难听,可本朝君王,历代以来,有谁在乎这个难听吗?”

    室内一时沉默,瑞香也觉得有些无聊了。

    开国帝后恩深爱重,互相之间除了夫妻情分,更有挚友般不可替代的知己之情,但开国皇后当年受伤颇多,没多久就薨逝了。留下孤孤单单的丈夫一人,后来满宫全都是与之相似的美人。

    瑞香从前想到这事,只觉得倘若真心相爱,不可替代,又怎么会真正找到相似的人?现在却觉得,有时候未必是觉得某人能够替代自己想要的人,但黄泉碧落凡人都不可踏足,几十年寂寞如何忍受?

    自此开始,季家历代帝王在后宫里干的荒唐事,真是数也数不清。瑞香进宫前就知道皇帝与承庆长公主的事,进宫后又有了成玉,其实也并不值得意外。

    “何况,你可曾想过,他于陛下如此不同,正因为他们之间的亲情?他既不能威胁我的地位,又不能与我一般,与陛下是纯然的情爱,既然如此,我何须与他计较,反而忘了真正的大敌?他一生已经注定,也是一个可怜人,我便是不能真正如长辈般爱护他,难道还受不了他两句难听的话?他除了说难听的话,又能怎么样?”

    是呀,事已至此,成玉一生已经定了。他性情如此,除了皇帝谁也不觉得他怎么讨喜,难道不是因为,他即使被人人喜爱,也绝无第二种可能吗?一个人自生下来路就只有一条,不管愿不愿意都要走,那么他即使愿意,心中难道没有凄楚痛苦?

    皇帝知道这一点,所以能容忍成玉大多数时候的闹腾,瑞香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使不怎么喜欢他,也并不真正赞成皇帝与他之间的事,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瑞香生于万家,自幼与兄弟姐妹一同开蒙,读书,也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他家家风清正,母亲治家有道,上下和睦,这等好事,不是人人都轮的上的。所以遇到不幸的人,他也愿意容忍一二。

    见心腹仍然不怎么开心,显然对成玉的冒犯仍旧耿耿于怀的样子,瑞香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好了,何况我也不曾吃亏,不是都还回去了吗?你信不信,他回去之后,也要大发雷霆,远比我生气多了。”

    这样一说,这宫人也不好再纠缠此事,于是又道:“奴婢也是明白的,其实出云宗君不算什么,年后就要进新人,这才是您的心腹大患……唉,您若是能一举得男那该多好,从此之后可就是金瓯永固了。”

    瑞香见她不是愁这个就是愁那个,一张脸皱皱巴巴,自己倒是不紧张,摇了摇头:“一举得男哪有那么容易?人要是占尽好处,就容易登高跌重。所谓金瓯永固,还是要看陛下的心思在谁身上,不是看儿子生得多不多。你这是杞人忧天了。”

    不过,却没说年后的新人自己不发愁的话。

    他也沉默片刻,摸了摸仍然臃肿绵软的小腹,叹息道:“我的年纪……终究渐渐大了,他们二人家世与我也差不太多,一个前朝皇室,一个开国勋贵,若是能抢先生下长子,确实……”

    瑞香在家养到二十岁,已经算是逾龄,他能入宫为后,靠的是家世与父兄在皇帝登基一事上的功勋。设置当年把他留在家里的原因,也是为了家里能出个皇后。万家世代清贵,至今已经算是一等一的豪门巨族,可萧家和吴家,也实在差不了太多,各有好处。他们若是生了庶长子,这分量与嫡子也差不太多了。

    瑞香又是一叹:“好在陛下心中,也不是不忌惮他们。”

    这话就是极大的秘密了,轻易不能宣之于口,即使看出来也不能。瑞香并不担心这两人轻易生出长子来,只是他如今身体尚未恢复,要再怀孕难度太大,而新人进宫皇帝又不能不去宠,总有可能让他们怀孕的。

    只是……如今皇帝待他,已经极好了,他虽然有这种担忧,但却不能再做什么。否则,被他的盛宠压得黯淡无光那些人,又该如何度日?

    所以也只是说了一两句,瑞香就摇了摇头,忘了这些事,示意心腹起来:“好了,不说了,将来的事,现在杞人忧天又是何必?陛下如今待我已经如此,我又何必自怨自艾,自己都要看低自己了。”

    人越是身居高位,心性就越是重要,本朝选太子,最爱论嫡庶,不论长幼的。庶长子身份虽然特殊,但瑞香只要能生,皇帝又格外重视出身,未必就是失了大势。何况他如今已经觉得皇帝对自己渐渐情深,在这里愁云惨雾,岂不是对自己坚信的真情的羞辱?

    见他似乎不愿再说,这宫婢也不再多嘴,站起身后换了一杯蜜水递给瑞香润喉,自己则悄声道:“其实,您确实也无需多忧心,宫中这么多人,陛下待您终究还是最好的,等您养好了身子,再多生几个皇子又有何难?只是……只是,那日的事,可不能再有了,说出去,多……多不尊重啊……”

    她说着,已经脸红得要滴血。

    瑞香正缓缓啜饮蜜水,闻言动作一僵,自己也迅速脸红了,抬眼一看心腹,简直不想见人:“我岂能不知?也是那日……左右也是快出月子了,想来不会有这事了……”

    虽则劝谏自己是心腹该做的事,可一说这个瑞香就羞得无地自容。如今凡是正妻都讲究个尊重,夫妻之间私下里如何亲密都可以,但在月子期间还忍不住行房,就有些惊世骇俗,且显得不够尊重妻子。

    所谓夫妻恩爱,恩是一重,爱是一重,体现在外,便是不能如对待妾室一般,重在色欲,而要平等视之,郑重以待。妾室以色事人,妻子则为敌体,皇帝这事终究只是一个欲字,与瑞香做了,就是理亏。

    而瑞香未曾正色劝诫,或者贤德拒绝,将他推给别人,也是做错了。

    虽然道理如此,但瑞香却实在无法做出贤德的举动,只好破罐破摔,想着做都做了,只要这几日不再来一次,等出了月子,那也就名正言顺了。

    心腹也是无法,她自己也是在室女,这种事说一次也就罢了,不能多说,脸红红的落荒而逃,迅速退下了。

    此后几日,皇帝每次来瑞香都叫人请他回去,拒绝之意十分明显,只是始终不提叫他去宠幸别人的话。次数多了,瑞香自己也觉得当时做这个决定其实不太清醒,太像是恃宠而骄!可他后悔了却也不能轻易放皇帝进来,甚至盼着皇帝干脆不耐烦,别再来了。

    偏偏每天来问一次,于皇帝好像成了个游戏,乐此不疲。瑞香宫里上下提心吊胆,他倒是乐在其中。

    终于,挨到嘉华满月,瑞香抱子而出,夫妻二人并肩而坐,瑞香在桌下被拉住手,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月子里这段相思病,总算是熬过去了。

    是夜皇帝自然留宿皇后这里,红烛高烧,瑞香一进殿门就被抱起,还没来得及蹬掉鞋子就被扔在床榻上,一身凌乱。他翻过身见皇帝缓步逼近,眼神如饿了多日的野兽,心中战栗不止,立刻就软了下来,咬住手指,又羞又怕又是渴望,看着他爬上床往自己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