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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 第123节

    相比于文哥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不怎么存在)的羞耻心,另一边的谢豆给他祖母和妹妹读完文哥儿的新诗,只觉非常感动。

    文哥儿分明没见到他,却知道他在家里是什么样的心情,想来文哥儿也是很想他的!

    他翻来覆去地把文哥儿的诗看了半天,觉得文哥儿不仅会写诗了,连字都越写越好看了。

    这让谢豆心里充满紧迫感,和他祖母说了一声就跑去练字。

    写诗他还学不会,练字可不能被文哥儿比下去!

    邹老太太一看孙子那表情,就知道孙子又被文哥儿刺激到了。

    她没拦着孙子去哼哧哼哧临帖,只叫底下的人多看着些,别让他累着了。

    谢迁从翰林院回到家,就从底下人口里听说谢豆带着妹妹发奋练了半天字的事。

    他过去准备瞧瞧自家一双儿女,便看到谢豆拿着首诗在那小声念叨,似是要把它背下来似的。

    连他这个当爹的走近了都没发觉。

    谢迁挑眉问道:“读什么诗读得这么认真?”

    谢豆听到他爹的问话,下意识想把诗稿藏起来。

    等反应过来了,他又觉得这不是不能给爹看的东西。

    谢豆当即高兴地和他爹分享起来:“这是文哥儿写给我的诗!”

    谢迁:?????

    谢迁拿过自家儿子手头的诗稿,把上头的诗读了一遍。

    说实话,满纸的稚言稚语。

    不过也正是这与文哥儿年纪相符的稚言稚语,读来才更显得真挚自然。

    这小子倒是有些天分。

    谢迁微笑道:“好好收起来,等以后文哥儿的诗出名了你再拿出来给别人瞧瞧。”

    谢豆:?

    还可以这样做?!

    谢豆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一定把文哥儿的处女诗收好。

    作者有话说:

    谢豆豆:学到了学到了

    文哥儿:?可恶,你们父子俩太坏了

    *

    注:

    1《李白沽酒》:出自朱世杰《四元玉鉴》的算术题,王文素也有引用,他的《算学宝鉴》算是汇总了很多古籍题目。

    对解法感兴趣的话上网搜期刊文章《《算学宝鉴》古算题注解(连载十九) 》,道客巴巴之类的网站都可以直接看

    我反正不会算,数学牛逼的可以研究一下(bushi

    2老丘的《读东坡诗》全诗太长了,昨天评论有人放过,这里就不放了

    3靳贵的诗:题名为《寄钱君宗允》

    不太会欣赏诗词,随便挑了首来用!

    4对面落笔:似乎是高考语文考点,又叫“对写法”,可恨读书时没怎么听课,只依稀记得有这种写法,也不知道叫什么(住口)

    搜了一下网上关于诗歌欣赏的课件,应该是这样讲的吧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出自李白的《渡荆门送别》

    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出自杜甫的《月夜》

    这两个例子参考高中语文诗歌欣赏课件(参考内容越发离奇

    第105章

    即使已经掉坑里很多次文哥儿每次兴头上来了也还是忍不住捋起袖子直接干。

    这次栽了,下次还敢。

    第二天一早,文哥儿从李东阳那得了本《声律发蒙》。

    自元朝起就有不少人写过这类启蒙书,与后世流行的《笠翁对韵》《声律启蒙》大同小异都是按韵分编方便小孩子掌握声韵格律。

    比如由杨林兰公编写的《声律发蒙》的“东”这一韵就以“天对日,雨对风九夏对三冬”起头。

    文哥儿只读过诗没读过专门用来搞诗词启蒙的书,还真等天色亮了起来便饶有兴致地对着锦鲤读起了新到手的《声律发蒙》来。

    读着读着他觉得一个人念没什么意思,又开启了教学模式自己念一句,叫金生跟一句教得那叫一个兴致勃勃。

    早上杂事不多,几个年纪尚小的皂隶经过见他们一个教一个学,也好奇地凑过来听了一耳朵,甚至还跟着金生一起念起那什么“天高地迥水阔山重”。

    他们大多听不太懂可眼下朝阳初升暖融融的映照大地连锦鲤都忍不住探出头来听他们读书便是不明白句中之意,跟着多念几句也觉得通身沾了几分书卷气。

    文哥儿见聚过来的人多了兴头顿时更足了每教一句便问他们会不会写。

    遇到他们说不会的就取根柳条在地上写给他们看。

    这样一会教他们读一会教他们认字日头已经高高地从角楼处升起。

    那负责投喂锦鲤的老苍头见此情景,默不作声地把想过来喊人的其他皂隶打发得远远地,叫他们多读一会书。

    这么多人捧场,文哥儿教得很是起劲。直至读得口干舌燥,他才合起书和大家约定道:“今儿就读到这,我们明儿再一起学!”

    那几个年纪不大的皂隶们如梦初醒,猛地想起自己还有活要干,忙四散开去。

    只不过从这一天起,“小先生”之名便在皂隶间传开了。

    文哥儿过足了“小先生”的瘾,代价是渴得厉害,麻溜跑去讨了杯茶水吨吨吨。

    结果文哥儿才刚润了润他小小的可怜的喉咙,就瞅见他大先生谢迁看了他一眼,与李东阳笑道:“说起来你这个当先生的还没教怎么写诗,文哥儿昨天就写了一首给豆哥儿。”

    李东阳一听,立刻来了兴致,让谢迁说给他听听。

    同时还给文哥儿一个“你小子怎么回事写了诗不给作文老师看”的谴责眼神。

    文哥儿捧着自己的吨吨吨专用杯愣在那里。

    他睁大眼睛看着谢迁,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怎么回事!

    谢豆这个不靠谱的,不仅给邹老太太念了,还给他爹看了!

    这些家伙一个两个,全都有点过目不忘神技在身上,但凡他们看过一眼的诗文他们张口就能跟别人分享!

    就在文哥儿愣神的功夫,谢迁已经慢悠悠把他学着靳贵写的“对面落笔”诗给大伙诵读了一遍。

    本来就是小孩子写的诗,没什么佶屈聱牙的词儿,读来着实朗朗上口。

    就那么短短十几二十字,念完也就大家喝几口茶的功夫。

    李东阳听完了,瞅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本书挡住自己脸的文哥儿。他乐道:“写得挺不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文哥儿悄悄把书挪开一些,试图观察李东阳的夸奖是否真诚,嘴里也直接追问:“真的吗?”

    李东阳瞅见文哥儿那偷偷望过来的小眼神儿,故意挤兑他:“哄哄你而已,这你都信?”

    文哥儿顿时就不服气了,扔开书跑过去和李东阳理论起来:“哪儿不好了?”

    李东阳见他这么不经逗,自是哈哈直笑,说道:“那你自己觉得哪儿好了?”

    文哥儿:“…………”

    可恶,哪有让人自己做自己的诗歌鉴赏的啊?

    换个脸皮薄些的,早就不好意思了!

    文哥儿哼了一声,掷地有声地自卖自夸道:“好在字字真诚!”

    李东阳就喜欢文哥儿这股子敢说敢做的活泼劲。

    李东阳赞同地笑道:“对,字字真诚,最为珍贵。你还小,写诗作文都不必太着急,想写的时候就放开了写,实在不想写也不必勉强。”

    他们都只是领文哥儿进门,并不会对他有太高的要求。

    倘若像布置功课那样强行要文哥儿每日写诗作文,文哥儿又能写出什么好东西?

    怕是只会磨掉他本身的灵气。

    文哥儿一听李东阳也是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让他学,不要求他天天写,这可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趁着李东阳还不忙,文哥儿拿出自己早上读过的《声律发蒙》,请教起其中几个自己不懂的典故和词汇。

    早上他给金生他们讲解,都是挑自己会的讲,不会就偷偷跳过。

    现在难得李东阳有空,可得好好问个清楚!

    还得把明天要带金生他们读的部分提前预习了!

    要不然回头金生他们问起了,他根本不懂怎么办?

    这些浅显的问题,李东阳自然是随口就能答上来,没一会文哥儿就心满意足地抱着书研究下一段去了。

    有些翰林院同僚家中也有差不多大的小孩,看着文哥儿不仅不哭不闹,还又是读书又是提问,一天下来都不会烦到王华这个当爹的,心里的羡慕自是不必提的。

    等回到家后,他们看到自家儿女后不免教训了几句,与他们讲起“王状元家的小神童也是个状元苗子”云云。

    三四岁大的娃娃懵懵懂懂地听着,不太明白他们亲爹在讲啥。

    小神童?什么小神童?

    是能吃的,还是能玩的?

    对着家中儿女激情洋溢教育了半天的翰林院同僚们:“…………”

    算了,他们没王华那么好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