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青石板客栈(一)
01 雨就那么的下在那么完美的山城小塘，滴滴答答的水花撩起了一圈一圈的情牵，碧绿的塘边有一座小桥，桥上有个远近驰名的青石桥面，青石板的顏色有点过度的绿，看起来约有几百年的歷史。据当地的石碑上记载，青石板桥时间久远，经过多次修缮，桥身与护栏均已更新，唯有桥面的石板似乎有一股特别的理由，歷经改朝换代均未有人更动它。 当地的人都说，那是有人发愿化身青石板，要花五百年等一个人，只为了等他从青石板上经过，让他感受到有人在等他。 青石板桥也不甚长，大约三十公尺，桥面大约二公尺半，拱桥造型，横跨在塘面较窄的地方。当地人都唤它做「阿难桥?，相传是佛祖前阿难尊者化身的青石板。当初阿难告知佛祖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子，佛祖问他说：「阿难，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子，但你却陷入了情爱的纠葛，那你告诉我，你有多爱那个女子？? 阿难回答道：「如果今生不能在见到她，我愿意继续等她，直到见到她为止。? 佛祖点了点头，问道：「如果要你在这里等候这名女子五百年，你愿意吗？?阿难说：「我愿意化身为这座桥上的青石板，等候五百年，只为了再度看她一眼。她能够坐在石板上休息，或者踩过这个青石板桥面，我就心满意足了。?佛祖说：「那你就等吧，五百年后我再问你。? 阿难就等了五百年，风吹日晒，狂风暴雨都不能阻止他的意志，他希望这女子能够感受到他的热情与坚持。五百年后，女子终于来了，但她只在桥面上停了一下，看看湖边的风景，然后就走了，丝毫没有感受到在脚下的阿难。因为这女子早已经过转世，完全遗忘了当时的阿难。佛祖问道：「阿难，你懂了吗？还需要再等五百年吗？?阿难合十：「既已有，无復往。我将不再等候那虚渺的爱情，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我在等她。? 于是当地变成了一处爱情传说的圣地，总有人喜欢到那里去等，等一个等不到的人，青石板桥旁有一间客栈，里面都是独居房，老闆很识趣，他只提供住宿给在等的人，一但等到了，他就不出租房间给你，甚至连饭菜都不提供。 「昔有阿难，愿化石版，復五百年，只等青裳。? 这是客栈正中墙上所写的题字，他们所供应的饭菜都有名称，好像传说中的「黯然消魂?、「离思?、「莫愁?、「梧桐树?等等，虽然菜色各有巧思，却强调其中「酸?、「苦?、「咸?、「涩?的滋味，尤其在梧桐夜雨，薄酒寒风之际，嚐者一触及相思之情，莫不放声大哭。这里的酒名曰「月独酌?，薄辣似刀，杯杯断肠。 青石板客栈从宋朝末年之际远近驰名，一直传到清末民初，才由李家(杰森的祖先)到台湾来开了分店，原本的青石板客栈却因为战乱，被炸弹炸毁了。但青石板的传说却留了下来。此为后话。 青石板客栈看起来毫不起眼，就在大塘边的一个山坳，离客栈约五十公尺处有一座古桥，看起来荒废已久，新的桥建在五百公尺之外，而一些新开的民宿则在桥边林立。 只有到过青石板客栈的人，才知道这里拥有最美的湖景。 白天时如果你不去找它，根本就不知道客栈在哪里， 客栈还是一贯的老规矩，不接双人以上的客人，只接需要思念与等待的人。客栈的外观仍维持的不错，古桥上的青石板经过几百年，仍是透着青光。这些石板是当年逃难前，杰森的祖父为避免战火蹂躪，将部分的青石板运到了台湾，据说这些青石板有灵力，只要被青石板选中，有转世因缘纠缠的的男或女一站到青石板上，它在夜里就会发光，而在客栈的后院里有一池大如明镜的鱼池，将会将池面冻结为镜面，显示出因果累世的恩怨。 「这些都是父亲传下来的传说，客人起先觉得有趣，后来发现石板从没亮过，池面也没有如传说中出现明镜。于是他们都认为这是编出来的噱头，慢慢的疏远了青石板客栈；对我来说，青石板的传说就是我守护的人生价值，没有忘不了的情，只有剪不断的丝。?杰森领着两人来到了池边，继续说着古老的故事。 「传说青石板桥就盖在花儿塘边，在明朝的时候，花儿塘的北方一里处有个姓姜的秀才人家，姜逸是姜秀才的独子。姜秀才自从博取秀才资格后，因为家贫，只能在乡里教书，没有经费上省城去考取功名。曾经有一位城里的林员外要资助他经费，但实际上却是图涎姜秀才夫人的美色，想趁姜秀才外出考取功名时一亲芳泽，当然姜秀才立刻拒绝了黄鼠狼的好意。姜夫人自幼饱读诗书，在家道中落之后遂与姜秀才接为连理，对于姜逸的教育可是毫不马虎。于是姜逸在母亲的指导之下，才气渐渐在乡里之间传开了来，他八岁能做诗词赋，十四岁即能够在父亲的私塾里教授四书五经。 姜逸年纪虽小，但秀气英俊的外貌却早就外露。虽然许多人家都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但无奈大家都是贫穷人家，也都在等姜逸什么时候考取功名，试图从此翻身。 在塘的南边一里处，有一户官宦人家，杨英官拜五品，为省道水利督察使，杨家家大业大，亲戚都在从事有关贸易买卖的事情，杨英其家虽富但却是个书香门第，有一子一女，长子杨胜自幼饱读诗书，却又喜好武艺，十五岁即上青城山学武艺。另外有一独生女杨皓，典型的美人胚子，自幼即在姜秀才的私塾里读书。 杨皓与姜逸相差四岁，是一对两小无猜，他俩下了课常常在一起玩儿，课业学习上也都是形影不离，两隻青涩的黄粉蝶在花朵里翩翩起舞，到了知道情愫的年纪，慢慢的变成了一种依恋，都有离不开对方的腻。 学堂后的小山坡上，这天刚好是小黄菊的时节，整个山坡上望去尽是五顏六色的菊花海，风轻轻的一撩，花海的碎波浪就这么随意的拍了上来。杨皓将头靠在了姜逸的肩膀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杨皓，你为什么叹气，是今天的课文太难了吗？我看你今天魂不守舍，被我父亲纠正了好几次。别介意啦！他这两天心情好像也不太好。回到家看到我总是摇摇头，或是脸有愧疚。?姜逸拿着一根长尾草在杨皓的头上晃来晃去。 杨皓没好气的抢过姜逸手中的长尾草，用力的甩在一边。 姜逸板起了脸，「你怎么这样，很没礼貌耶！? 杨皓抬起头看了姜逸：「你就是个小孩子，长不大的孩子，这个天要变了，要出大事了，你完全蒙在鼓里，是吗？? 姜逸疑惑的看着杨皓：「大事？什么大事？? 杨皓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道：「我爹……我爹替我许下了一门亲事，是在省府里的省道台(知府)的二公子，王冕。明年的今天我可能就要嫁到王家了！姜伯伯是因为你家没办法来提亲而烦恼，哪是你这呆子说的什么教条八股，呆子！?说着眼泪就扑簌簌的滚了下来。 姜逸惊讶地说不出话，他摇着杨皓的肩膀：「杨皓，你别吓我！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你怎么可以拋下我！我虽然穷，但是我会考功名让你过好日子，你不能就这样嫁给那个王冕！? 杨皓忽然打了他一个耳光，接着向前紧紧抱住了姜逸，哭道，「我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了。我要嫁给谁是爹爹的主意，不是我的！你以为我不要你吗！我只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我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姓王的，呜呜，可是，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啊！你爹爹去提亲，吃了我父亲的软钉子，我偷偷看到姜伯伯走出去时在哭，他真的为了你将老脸放在地上给人踩踏，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他好可怜啊！?她用力推倒了姜逸，掩着脸就往山下跑去。 不要走啊，杨皓！ 姜逸满脸的泪水，漫山的花海只剩下他一个孤影陪着自己，他该恨谁，恨自己没有家世，恨自己的父亲不成材，还是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所爱的人？这时候的姜逸整个心都纠结在一起，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爱情带来刻骨铭心的伤痛。 姜逸回大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从那天之后，杨皓再也没有来过学堂上课，姜逸每天都走到青石板桥来等杨皓，因为这座青石板桥是南来北往的毕竟之路，杨皓要到学堂就一定要径过这条路。不论颳风下雨，姜逸总是等到中午才回家，他一心想赶紧读书考取功名，想证明自己给杨家看，姜秀才为了儿子到杨家说媒，甚至託了城里的吕举人替他求亲。可是杨皓的父亲急于要稳固官场的势力，虽然觉得姜逸是个好孩子，却也没办法成全这一对璧人。于是他决定提早让杨皓出嫁，断了姜逸的念头。 就在春雨十分的某一天，姜逸一如以往的撑着雨伞在青石桥畔等着杨皓，他希望能跟杨皓见上一面，就算说说话也好。这天杨皓背着父亲，叫丫环趁着外出採购的时候带给姜逸一条手绢，上面诉说对姜逸的思念之苦。 姜逸在桥上闻诗大哭，他大声的喊叫杨皓的名字，旁边的人都为他的真情与不幸掉下了眼泪，姜逸全身溼透了，手中握着那条手绢跑了回家。自此姜逸生了一场大病，有一天他起的很早，全身穿戴整齐地出门了。姜秀才问他去哪里，他说桥边有一场戏，他想穿得漂亮点去看，也换个好心情。姜秀才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离开家门。 那天是杨皓的出嫁之日。 远方传来打鼓敲锣夹杂着鞭炮的声音，一列红色衣服的出嫁行队慢慢地靠近桥边，姜逸在行列快要过桥的时候跳了出来挡在桥面上，他哭道：「杨皓妹妹，我是逸哥哥啊！我想得你好苦，你知道吗？我恨自己不成才，我恨时间太短来不及考取功名，我恨为什么不能跟你白头偕老，杨皓妹妹，今生，来生，我都会带着这条手绢，永世在这青石板桥上相候，只怕五百年，一千年，永不离弃！?杨皓从轿子里探出头来哭着叫着姜逸的名字，她说她爱的是姜逸！ 姜逸号哭着念出了「昔有阿难，愿化石版，復五百年，只等青裳。?十六个字 之后，深深地看了杨皓一眼，然后紧紧握着杨皓给她的手绢从桥上一跃而下，跳入了大塘之中。? ------------------------------ 杰森拿了面纸给哭的泣不成声的晓彤与如蒨。「后来呢，杨皓呢？? 「传闻杨皓在归寧途中经过青石板桥前，告知夫婿想看一眼最后的故乡景色，杨皓之夫婿不宜有他而允准其去，杨皓俏立于桥，睹物思情；脑海中部段涌现姜逸殉情那一幕，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只见她蹲下来亲了一下脚下的石板，说声：「夫君，我来了。?没有再看自己的夫婿一眼，和身就跳进了大塘之中。? 良一也忍不住拭了拭眼泪，心想古代的爱情故事真是愀心，这些恋人歷经几世才能相认，几世之后，谁又认得谁呢？他看了一下赵晓彤，发现晓彤也正在注视着他。 客栈里的管家这时端出了热茶递给三位客人，管家的脸上只有淡淡的微笑，没有被牵动的情绪；彷彿这个故事她已经听过了几百遍。 杰森带着手电筒打开了侧门，向椅子上的三人说道：「你们不是来找答案的吗？如果你们三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纠缠关係，那么今晚的青石板桥，一定会再度绽放美丽的奇光。来吧！?逕自走出了侧门，良一等三人互看了一眼之后，也就跟在杰森的后面步出了侧门。 管家还是继续打扫工作，但是眼光却好奇的投向后院的那塘池水，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杰森在前面带路，前方黑漆漆的一片只靠着一直大手电筒照明，「脚下小心一点，这里杂草很多，找根棍子拨一拨草，避免有蛇过来。在继续说个青石板的故事，避免你们觉得路上很可怕。?三人心里七上八下依偎着前进。 「古代有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出身豪门、多才多艺，她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踩断了，她仍不想出嫁，因为她始终都在盼望如意郎君的出现。 有一天，她去庙会散心，在万头攒动的人群中，瞥见一名年轻男子，心中确知就是她苦苦等待的人，然而，场面杂沓拥挤，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那人，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消失在人群中。之后，少女四处寻找此人，但这名年轻男子却像是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落寞的她，只有每日晨昏礼佛祈祷，希望再见那个男人。她的至诚，感动了佛心，于是现身遂其所愿。 佛祖问她：「你想再看到那个男人吗？」 「是的，哪怕见一眼也行！」 「若要你放弃现有的一切，包括爱你的家人和幸福的生活呢？」 「我愿放弃」少女为爱执着。 「你必须修炼五百年，才能见他一面，你不会后悔吧？」 「我不后悔」斩钉截铁。 于是女孩变成一块大石头，躺在荒郊野外，四百九十九年的风吹日晒，女孩都不以为苦，难受的却是这四百多年都没看到一个人，看不见一点点希望，才让她面临崩溃。最后一年，一个採石队来了，相中了她，把她凿成一块条石，运进城里，原来城里正在建造石桥，于是，女孩变成了石桥的护栏。就在石桥建成的第一天，女孩就看见了那个等了五百年的男人！他行色匆匆，很快地走过石桥，当然，男人不会发觉有一块石头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这男人又一次消失了。 佛音再次出现：「满意了吗？」 「不！为什么我是桥的护栏？如果我被铺在桥的正中，就能碰到他、摸他一下了！」 「想摸他一下？那你还得修炼五百年！」 「我愿意！」 「很苦，你不后悔？」 「不后悔！」 这次女孩变成了一棵大树，立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每天都有很多人经过，女孩每天观望，但这更难受，因为无数次希望却换来无数次的希望破灭。若非前五百年的修炼，女孩早就崩溃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孩的心逐渐平静了，她知道，不到最后一天，他是不会出现的。又是一个五百年啊，最后一天，女孩知道他会来的，但她的心中竟然不再激动。他终于来了！还是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长衫，脸还是那么俊美，女孩痴痴地望着他。这一次，他没有匆匆走过，因为，天太热了。他注意到路边有棵大树，休息一下吧，他想。他来到树下，靠着树根，闭上双眼睡着了。女孩摸到他了，而他就紧靠在她的身边！但是，她无法向他倾诉这千年的相思。只有尽力把树荫聚拢，为他遮挡毒辣的阳光。男人只小睡片刻，因为他还有事要办，他拍拍长衫上的灰尘，动身前一刻，他回头看了看，又轻轻抚摸一下树榦，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那人逐渐消失的那一刻，佛祖又出现了。 「你是不是还想做他的妻子？那你还得修炼。」 女孩平静地打断了佛祖的话：「我是很想，但是不必了。」 「哦？」 「这样已经很好了，爱他，并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 「哦！」 「他现在的妻子也曾像我这样受苦吗？」女孩若有所思。 佛祖微微点头。 女孩微微一笑：「我也能做到的，但是不必了。」 就这一刻，女孩似乎发现佛祖微微地吁了一口气。 女孩有些诧异：「佛祖也有心事？」 「这样就好，有个男孩可以少等你一千年了，为了看你一眼，他已经修炼两千年了。」佛祖脸上绽放着笑容。? 说着，眼前真的出现一座老旧的石头古桥，桥上的石板缝中长出了一些杂草，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赵晓彤拉着王如蒨的手慢慢地走近了桥墩，杰森说：「铃木先生，你还愿意验证你是不是註定的那个人吗？?铃木其实对这个环境感到毛骨悚然，风吹过的呜呜声让他满头的鸡皮疙瘩。他看了一下身边的缩成一团的晓彤与selina，问道：「好，竟然来了，我们就把谜底解开。我们三个要一起上去，还是分开上去呢？?杰森说：「根据古老传说，有关係的人一起站在桥上才会发光，如果没发光可能是其中一人不是这层关係的人，又或者是另外一种，也就是还有人没来。?良一看了一下两个吓到腿软的女孩，心想小晴是不可能来的，姑且一试吧！于是一手牵赵晓彤，另一隻手牵着王如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慢慢地走上了石板桥。三人走到了桥的中间，耐心等着青石板发出奇光。 三人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石板发光，那种心情犹如洗上好一阵子的三温暖。他们想证明自己与良一有缘分，那是真爱，却又不想将自己的幸福所在这所谓的因果註定之中。更何况，这份爱不是独享，是要与身旁的女子共有。那算什么，何须践踏自己的尊严委曲求全？杰森说：「看来不是欧阳晴没来，就是你们多虑了，这一切就只能是一个巧合。问题是，你们希望那是一种巧合，还是满心希望青石板会发亮呢？? 三人回到了客栈稍作休息后，铃木开着车载着两个女孩先离开了。管家自从他们回来之后一直铁青着脸，等到客人回去之后，杰森站在他的面前说道：「不论古代现代，你知道我们就是服务业，在客人面前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臭着一张脸，知道吗？?管家点了点头，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回答道：「是的，少爷。不过请你来看一样东西。?杰森瞄了她一眼，「什么东西，今天没有什么值得看的。?管家不理他，一直穿过客栈的穿堂之后，缓缓打开了后门，用手指着池塘的池面。 杰森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后院，眼前的奇景让他呆住了，只见传说中后院池塘的水面，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出现了百年以来第一次的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