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往昔

    “霖儿！霖儿？”迷迷糊糊中，姬蓝霖听到有人唤她，是沉稳且不失曼妙的女声，音色没有姐姐那般令人心醉，却有令人安心的温和感，且令她倍感熟悉。

    身体万般的酸软无力，在睡梦中努力挣扎了许久，姬蓝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房内是舷窗外洒落进来的如水月光，而床头则坐着一名成年女子，这女子温和地看向她，眸子里满是温情，她留着黑色的长马尾，戴着眼镜，穿着工整洁白的实验服，一双纯黑的眼眸中沉淀着柔和的光华……

    “呀！”姬蓝霖轻叫一声，这才手忙脚乱地从被窝中钻出来，扑到这女子怀里：“妈……妈妈……”

    “乖。”姬雨搂着怀中的女孩，爱怜地抚着对方的发丝。

    “她呢？”姬蓝霖从姬雨的怀里探出头来，朝身后左右望了几眼，却不见人，遂疑惑道。

    “漪？漪有额外的安排，从今天起，妈妈给你们俩制定了不同的学习计划。”

    “学习计划？不同的？”姬蓝霖从母亲怀里挣了出来，跳下床，仰着头疑惑地看着母亲，此时的她是五岁时的小女孩模样，留着双马尾，短手短脚，水汪汪的蓝眼睛一眨一眨地，甚是可爱，虽然没有成年后那样的倾国之姿，但此刻却如最精致的娃娃一般，令人不自觉地心生爱怜。

    “是啊，漪和霖儿的天资……不同，适合漪的安排不一定适合霖儿，适合霖儿的不一定适合漪，所以……”

    “什么啊！能有什么不同嘛！”年幼的姬蓝霖对这种拐弯抹角的说法并不太理解，只是下意识地不高兴，她闻言嘟着嘴，气鼓鼓地别过头去，顿时连自家妈妈都不理了。

    “霖儿生气了？”

    “没有！”

    “霖儿真的生气了。”

    “哼！”

    “好了好了，乖，夜了，妈妈带霖儿出去玩怎么样？”姬雨知道小女儿向来人小脾气大，依照往常的惯例，应当投其所好，用以弥补才是。

    “真的！？”姬蓝霖看着舷窗外的月华，一脸按捺不住地兴奋，不知为何，她自小就喜欢夜晚和月光，常常想着夜里出去玩，不过总被母亲和姐姐以不安全为由告诫。

    “当然，按照旧历，今天可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话毕姬雨行至舷窗处，沐浴着窗外圆月洒落的月华，便轻声吟诵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呀！这说的什么意思呀！怎么叫人听不明白！”姬蓝霖好奇道。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个自哀自怜的古人曾经的无病呻吟罢了。”姬雨蹲下身来，爱怜地看着小女儿，暖声道：“我与她不同，虽然我从未想过如今会是这样的情景，不过因为你们……我不后悔，即使时光回溯，我也不后悔。”

    “不……后悔？”姬蓝霖愣愣地看着母亲，似有所感，她觉得此刻母亲的眸中似乎映射出一抹神采，这抹神采是精神层面的，无形无质，却能教人心潮澎湃，它如此美丽，甚至比之姐姐那世间最为美丽的明眸，也不妨多让。

    “是啊，不说这些了，今天是旧历中月节，霖儿随妈妈走走吧。”

    ……

    姬蓝霖不知道母亲口中的蓝星的月亮有多大，但她觉得决计是没有这里的大的，更何况今夜的月亮还特别大，特别圆，皎洁的月华也比平日夜里要亮上许多。

    随母亲行在林间的小路上，眼见着草甸，树叶纷纷染上抹抹迷蒙的银辉，溪水在月光辉耀下映染成破碎的流光，姬蓝霖小小的心便也似要醉了，清冷又不失柔和的茭白还透过头顶的树杈枝叶，在树林间跳跃交错着，投下束束华芒，宛若以少女柔情所织就的银绸，教人心旌摇曳。

    走着走着，姬蓝霖渐渐越走越慢了，她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月光铺就的银毯上走着，一步一步地，竟似害怕会将脚下这抹轻薄的银纱踩坏一般。

    “霖儿真是个感性的小人儿。”眼见小女儿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姬雨好笑的同时又有些感概。

    “才不是……”姬蓝霖嘟着嘴，小声地嘟囔着，又道：“她呢？她怎么还不来？这样的景色，她肯定也会欢喜的吧。”

    “漪有事要忙，所以……”

    “什么事嘛！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她还能忙些什么！”姬蓝霖坐在溪边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一边注视着溪中的潺潺流水，没好气道。

    “没关系，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在一起啊，明年的中月节，妈妈和霖儿，漪一定在一起过，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姬蓝霖扬起巴掌大的小脸蛋，忙不迭地大声要求。

    “当然，只要妈妈还在一天，就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我的小宝贝，连妈妈自己也不行……”眼前的小女孩这么小，这么嫩，好像轻轻哈口气就会融化的雪娃娃，这么一个天真纯洁美玉无瑕的小女孩，还是自己的小女儿，在这如水月华的映衬下，姬雨光看着心就要化了，哪还会有戏弄的心思。

    “哼！这还差不多！”姬蓝霖哼了声，不再多言，又转过头去看映着月色的溪水了。

    月色迷离的森林边缘，溪水畔，一大一小俩个身影并排坐在大青石上，一簇簇伴水而生的凌香花对月盛放，月移花影间，点点泛着淡蓝荧芒的花粉自溪间，自风中随波逐流，迎风而动。

    “呀，这是什么啊，这么圆……可以吃吗？”

    “这个叫月饼，是祖先们发明的，是中月节赏月时必备的食品哦，霖儿可以把它对着月亮看看，是不是很像？”

    “呀！还真是！”姬蓝霖好奇地举着手中黄澄澄的月饼，映向当空的圆月，外形还真是分毫不差。

    “那它好吃吗？”

    “霖儿试试便知。”

    “嗯！啊呜！呀！”

    “慢点，可别噎着了。”瞧着小女儿狼吞虎咽的可爱模样，姬雨的心都温软得要化了，她一边轻轻替女儿抚背顺气，一边小口尝着这几日她自己就地取材，好不容易赶制出来的月饼——以本地凌香果实混合淀粉制作的馅，虽逊色于幼时记忆中的味道，但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堪，那丝丝淡淡的清甜芳香，倒也与月景有几分契合。

    “好吃！这个我也要！”

    “笨霖儿，这个是姐姐的啊，你……”

    “哼！谁要她不来的，不管了！啊呜……”

    “唉！霖……”

    如此，当母女俩饱尝月饼的美味后，今夜的活动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放花灯。

    “呀？这又是什么啊？灯吗？”瞧着母亲从背包中翻出几个折迭纸灯，展开摆放在草甸上，姬蓝霖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来，这些灯是微微透明的彩纸材质，特意被做成莲花的模样，中间还插着应急照明用的白蜡烛，其外形轻巧精致，展开后更是如一朵朵盛放睡莲，栩栩如生。

    “这个是花灯，放到水中后就叫河灯。”

    “河灯？”

    “嗯！很久很久以前，有些地方每到一年中的喜庆节日，人们就会兴高采烈地手提花灯参加庆典，每到这时，各式花灯便会高悬街头五彩缤纷，互相映照，绚丽之极。有些人还会将花灯放到水面上，令其随波逐流，以寄托思念或心愿，这便是河灯……对了，霖儿，写上你的心愿吧。”

    “心愿？”

    “传说在中月节，将写有心愿的许愿条放入花灯中，待其汇入溪流江河便会得偿所愿，怎么，霖儿不试一试？我和漪的可都已经写好喽！”说完姬雨点亮全部三个花灯，作势就要放入水中。

    “唉呀！等等！等等！”一听说这样做就能梦想成真，姬蓝霖立即信以为真了，生怕母亲使坏事先放走花灯，她赶紧将自己的给夺了过来，花灯内侧放着一张纸条，这应当就是所谓的许愿条了。

    “霖儿快点想好，要用意音标准语，只能写一个哦。”

    “好了好了，知道了！”愿望这个词，对于年幼的姬蓝霖来说太宽泛了，她的心愿有好多，比如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菜，再比如规定的起床时间再推迟三个小时，不过略一思量，她又觉得这些心愿太小家子气了，必须写厉害点的，才不会太丢脸，而且还得多写几个，这才不会太吃亏。

    【首先，让她们永远陪着霖】

    【然后，希望霖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最好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最后，请令她们梦想成真】

    三个愿望密密麻麻地挤在一张许愿条上，为了不让母亲发现，姬蓝霖还特意自以为是地将纸条复又折了几折，这才小心翼翼地放回河灯中。

    “霖儿写了什么呢？”

    “哼！才不告诉你！”

    没好气地轻哼一声，年幼的姬蓝霖别过头去，目送着溪流尽头，承载着三人愿景的河灯渐行渐远，微弱的烛火在远处忽闪忽现，在清冷月光的掩映下渐渐看不真切了，但它在姬蓝霖的心中，却如火炬一般耀眼，永远璨似晨光，皎若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