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迷雾】第116章：光明的未来

    在暮雾海，永雾岛是最大，也是最晚设立的一个灾后安置点。

    永雾岛上，有一座数十年前，为作战训练建立的模拟城镇，后来不知何故被废弃了。四年前，也就是新伊甸那场“超级地震”后，一些灾民被新联政府分散安置到了许多个安置点，其中部分人，就被安排到了这里。

    这些人，大多是当初为工程建设引入的移民及其后代；为维持新伊甸“天上人”体面生活而流汗流血，却一贫如洗的“地下民”；以及为了享受传说中繁浮，奢华至极的“天堂生活”，而想尽办法，挤破脑袋钻进来的偷渡者。

    自家的豪宅外面，住着这样一群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野蛮人，不仅不懂得感恩戴德，还整日没教养地吵吵嚷嚷，这不满那不满的，这对于住在新伊甸浮空城上的绅士或淑女们而言，无疑难以忍受。

    因此赶走这些蛆虫，于他们而言，实在是一个仁慈且恰当的决定。

    当时这场震源深度0公里，颇为诡异的地震发生后，新联很快抛出了一份一千二百页的详尽调查报告，指出地震后失踪的凰合军舰，夕月号是此次“针对平民，卑鄙无耻，残酷下流至极”的“反人类事件”的罪魁祸首，而凰合政府，自然是幕后主使了。

    还没从惨况中回复过来的幸存者们，第一时间就被新联媒体推上前台，360度地全方位采访描述，着实赚取了不少眼泪。

    随之，在新联主导下，星区联合水到渠成地通过了针对凰合的大规模制裁；三个月后，新联组织的星区联军以清除独裁政权，宣扬民主自由为由，伏击并歼灭了实行议会制的凰合盟友，星标舰队主力；随即，新波江座科学界，伦理学界，宗教界又恰如其分地发起了一场论证“凰合种”非人的研究热潮……

    这之后，联军违反《限制战略武器公约》，在边境星系，蒙特利亚行星系的伊碧丝星轨道上布置了超重型反质子轨道炮  ，“达摩克利斯系统  ”，双方纷纷在前线行星琳琅星增兵并对峙，局势便一如滔天的巨澜，变得陡然不可收拾。

    如此，全人类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第五次新凰战争上。而那些被新联驱赶到荒芜之地，挣扎求存的灾民们，自是无人问津了。而往日像苍蝇一样无孔不入，孜孜不倦地寻找，发明，编造“真相”的新联媒体和“人权组织”，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比起其它仅得到三个月给养，被要求自食其力的居住点，新联对待永雾岛似乎“好”得过分，房屋居民楼都是现成的，虽然老旧脏乱不堪，有许多还埋没在茂盛的植被之中，但清理清理，至少能够遮风挡雨；补给呢，每个月也有货船运送，也能维持部分人的生活；除此之外，新联还在岛上设立了指导渔业农业的研究机构，进驻了一批专家学者；甚至派了一批新联军人，前来负责守卫治安工作。

    而防化兵斯玛卡，就是这批军人中的一员。

    新历990年7月6日  琳琅星  暮雾海  永雾岛    主火山（危化品处理中心）

    这座依托火山口建立的处理中心，是防化兵斯玛卡对永雾岛最满意的一个地方了，要回收的留下分类，没用的往火山口里一扔了事，不知道节约了多少工夫。当然，如果这里能更凉快一些，那就更好了。

    午夜，斯玛卡抹了抹汗涔涔的脸，死死盯着监控屏，等待运送“货物”的自动卡车进站——这些“货物”，一些是住在那些阴森废弃居民点里，因为各种原因挂掉的灾民；另一些是从“地下”送上来的神秘“实验废物”；还有一小部分，就是斯玛卡工作的重点，也是他所期待的“好东西”了。

    处理中心厚重的环形防护墙打开了一个缺口，自动货运卡车在自行机炮的监视下，顺利地通过扫描和消洗通道——今夜的“货品”清单终于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A类货物，37件：32男5女】

    A类货物，根据死亡原因和尸体完整程度，部分有回收价值，不过那都是自动分拣机的工作了。斯玛卡兴趣缺缺地点开快照，快速浏览了一番，那几个女的果然又老又丑——根据他的经验，漂亮的女人不容易被分配到安置点来，即使来了，也没这么容易死。

    【B类货物，12件：警告！极高危！禁止拆卸贮存装置！】

    B类货物，就是所谓的“实验废物”了，这类货物极高危，按照规程都是连带贮存箱一同扔到火山熔岩里，因此连斯玛卡都没见过它们的真容，他也没兴趣——当年一个家伙就是因为好奇开了箱子，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连问都没人问起。

    【C类货物，3件：请根据标准进行筛选，填写回收评估报告】

    今天果然有！斯玛卡激动得锤了下桌子！他赶紧穿上白色的全身式“诺维娅污染”专用防护服，朝分拣区飞奔而去。

    分拣区是处理中心防护最严密的区域之一，斯玛卡兴奋地搓着手，厚重的防护闸门刚打开一个小口子，他就迫不及待地猫着腰钻了进去。

    分拣区底部，有一个直通火山内部的，充满炽热熔岩的熔岩池，经由传送带，被自动分拣机分选出来的，一个个白色的，标有血红色生化危险标志的沉重贮存箱悄无声息地沉入池中，许久才有硕大的气泡，从粘稠的熔岩表面鼓起并破裂开来。

    斯玛卡的脸在炽热熔岩的映照下，似乎也狰狞了几分。和往常一样，他快步来到B类货物所在的人工分拣区，然后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主监控器——不错，还是坏的。

    主监控器，从调试好的第二天起，就没正常工作过，到现在，也没谁提出过维修申请，个中原因，自是不言自明……

    打开贮存箱盖，斯玛卡终于见到了今夜的三位“女主角”——确切的说，是上半截 下半截 一具凰合“无面少女”的尸体。

    “经验”丰富的斯玛卡，一眼就看出上半截是一名身形娇小灵活的“无面少女”渗透者的，并且是第3模板，这一型，都是齐耳的棕色短发，面容清秀白皙的邻家小妹型——不算很漂亮，但看着也不会令人生厌就是了。

    可惜，这个“无面少女”只剩下半截，头也不见了，一段脊椎，连带数根断裂的肋骨，糊着破碎的血肉脏器被从撕裂的胸腔里活生生扯出来一截，一看就是某个闲着没事干，想找乐子的新联重装步兵手贱的杰作。

    下半截吗，状况要稍好些——尸体从腰部斜向下断开，看断口像是被沉重的动力剑直接砸断的，腰腹以下，该有的部件都有，包括大腿，小腿，足，还有……那儿。

    这尸体腿脚纤修，那儿浅浅一撮毛发还是淡淡的金色，斯玛卡见状不禁猥琐地咧了咧嘴，看来这半截尸体的主人，应是一名“无面少女”突击手无疑——可惜，上身不见了，不然突击手的胸部，可要比渗透者雄伟多了。

    最后的，也是久违的一具较完整的尸首，却令斯玛卡倍感失望——这是一具辨不清人形，被烧成黑红色的焦尸，隐隐的，似乎还带着点肉香，。

    这焦尸面目全非，连斯玛卡都无从判断其来历——不过乍一看，应当也是娇小型的，或许，生前就是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小美人儿？

    一个“妹妹”？斯玛卡心下一动，旋即又自嘲式地摇了摇头——“妹妹”即使死了，尸体也不会像“无面少女”一样，被同胞当做货物走私出卖。

    不过无论如何，这焦尸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用”肯定是不能用的了，斯玛卡意兴阑珊地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即迅速拆掉贮存箱的围壳，一手拨开碍事的焦尸，将突击手的下半身搁在齐腰高的箱沿上，和属于渗透者的上半身堪堪拼凑在一起。

    下半身直接用，上半身按着可以提供手感，头自然也不能忘了，毕竟一副美好的脸蛋，能让人兴致勃发。

    取出一个电子板，进入一个程序，斯玛卡开始“挑选”起今夜要“临幸”的“后宫”起来——这个程序里储存了许多星间闻名的美人的面部全息仿真数据，有的是程序运营商花大价钱邀人实际测绘的，有的是通过影像和视频记录，测算出来的，其用途吗，自是显而易见。

    这些仿真数据，这几年使用量遥遥领先的，便是当年在颁奖典礼上惊鸿一瞥的那对凰合姐妹了，妹妹还好，除了这段记录影像外，还有一张广为流传的通缉令，这通缉令奖金这些年一直再涨，斯玛卡都忘了涨到多少了，而姐姐呢？却只有那一段不清不楚的影像。

    这两位的数据是误差最大，模拟出的全息投影也是最模糊的，不过使用量却遥遥领先，不过斯玛卡也能理解，毕竟这几年，他绝大部分的“精力”也“用”在了这对姐妹身上。

    今晚就让妹妹服侍吧，斯玛卡将电子板摆正位置，临时拼凑起来的无头尸，立即生出了一副倾尽天下的绝色容颜。

    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斯玛卡深吸一口气，下意识伸出手，正想要触及那虚无缥缈的白皙脸蛋，防护服胸前安装的便携“诺维娅污染监测器”就毫无征兆地疯狂啸叫起来，转瞬间，刺耳的警报音就响彻了整个分拣区。

    分拣区的“诺维娅”本底水平是很高，尤其在人工区，如果不穿专用防护服，呆个几周几乎肯定会异化，但有防护服在，这点程度还不算什么——毕竟活着的，或新死的“凰合种”污染水准才最高，而死去已久的则构不成多大威胁，斯玛卡每次只用防护服薄薄的透明内衬裹着“那玩意”，和这些“无面少女”尸体“深入交流”都没问题，更别说这点污染了。

    监测器的显示屏在正前方，自己是看不到的，不过“污染”读数和显示信息会同步在防护面罩上。而斯玛卡过来时心急火燎的，根本没启用信息组件，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拎不清楚。

    早就把警报标准调高了的啊！陡然被坏了好事，他烦躁地一下下按着监测器的重置键，却毫无用处，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将监测器从防护服上拽了下来。

    这下，情况倒一目了然了。

    【污染水准：999】

    【警告！污染数值超出监测量程！】

    【警告！“诺维娅”污染等级已超过A】

    【警告！紧急避险程序即将执行！】

    ……

    斯玛卡惊出一身冷汗，他甩手将监测器扔在地上，几脚跺了个粉碎——所谓的紧急避险程序，就是指极端情况下的自动焚毁设置了，还好他之前没启动防护服的信息组件，否则这台倒霉催的故障监测器，就会过载防护服内置能量电池的“备用电量”，将他烧成一坨焦肉。

    不过万幸！斯玛卡惊魂未定地长吁一口气，可是还没等他冷静下来，又隐约察觉到，右手掌缘似乎有些奇异的麻痒……

    这种感觉，简直和“入职课程”上描述的一模一样……

    斯玛卡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迅速解开防护服外衬，果然——纤薄的透明里衬下面，他的右手表皮之下，一团灰黑色的阴影，正由掌缘出发，呈放射状花样，发散到他的整只手臂上，这还只是肉眼可辨的，而不可见的污染，实则已随着循环系统，扩散到了他身体的每一部分。

    其它地方都没事，就右手掌，右手掌！他哆哆嗦嗦地举起右手，目光顺着掌缘，钉在了那具来历不明的焦尸上。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恍惚间，他回想起刚派遣过来时，上过的一堂“入职课程”。

    【自“诺维娅因子”被观测到以来，有记载的最高污染水准，出现在源发点，卡萨桑市，推测数值：937。据记载，这座13万人口的小城，爆发开始的头一个小时，就有7500人异化或丧生】

    ……

    【记住，防护服防护极限为300，凰合种尸体本底污染水准为75，凰合种活体污染水准为120，只要不发生危险接触，你们就是安全的，否则防护服将启动紧急避险程序】

    ……

    【危化品处理中心基本实行自动化运营，常驻作业员一名，主监控器一旦监测到150以上的污染水准，就会启动全面消洗程序；污染水准超过500时，处理中心会启动自毁程序，整座建筑都会沉入火山口中，因此主监控器你们一定要小心维护，不能出现任何故障】

    ……

    【我是齐斯特教授，这就是今天课程的全部内容，士兵们！欢迎你们加入项目，与我协作，相信我！人类的未来，将因为你们，而更加光明！】

    人类的未来，会更加光明……

    对了！主监控器！

    斯玛卡猛地一拍脑袋，作为作业员，他现下职责就是修好主监控器，其实就是一根线缆被故意拔掉的小问题，这样自毁程序就能顺利启动……如此，岛上其它人就能得救；如此，人类的未来，就会变得更加……光明？

    人类的未来，会更加光明……可是，自己的呢？

    斯玛卡一个趔趄，拽着扶手，猛地止住冲向主监控器的脚步，愣了楞，他又一步步地，缓缓地朝身后的闸门退去。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

    对了，自己可以躲在返程的自动卡车车厢里，那里本底污染水准很高，可以躲过安保系统的检测。

    然后，自动卡车会载着自己，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回地下研究所，他们不是在那里研究这个东西吗？疫苗，解药，手术，什么都行！他们肯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的！

    斯玛卡转身，猛地一拳锤开内侧的闸门控制钮，消失在了浓重的夜雾之中。